原创： 连凯 混沌大学 

注：本文节选自连凯同学在10月26日混沌创新院《好好思考》活动上的主题演讲，完整内容可观看文末现场视频。

大家好！我叫连凯，来自6班，做了20年证券分析。人们说，股市如人生，起起伏伏，我待了那么久，也有很多思考想与大家分享。
 
那天在和创新院老师一块碰主题时，郝老师说从少年、青年到中年，我们面临无数选择，这一系列的选择最后成就了我们。这些选择背后的理由、原则到底是什么？有没有让我们成为自己心中想成为的人？有没有让我们成为自己心目中的英雄？这就是我今天想说的事儿。
 
要成为自己的英雄，我发现有一个时刻特别重要，在经济学上我们叫它“至暗时刻”。中国经济每隔10年一个轮回，从1998到2008再到2018。你怎么在轮回中做选择？怎么在系统风险来临时做判断？我们说说乱世黄金。
 
2008年，我一个上海的女同学吓坏了，资产价格在暴跌，房产在跌，股票也在跌，身价在爆输。她就买了一块黄金，把它放在卧室，我说别人都是金屋藏娇，您老人家可好，娇屋藏金，每天晚上你都可以打开你的橱柜深情凝视它，然后你就睡得着了，她就笑了。
 
但这个选择对不对呢？从2008年来看是对的，3年以后你会发现黄金的价格暴涨，从1200、1300，一直到1700多美金。这个时候她又面临一个新的选择，2012年当中国大妈上了全球媒体头条，闯进黄金首饰店抢购黄金的时候，她们都面临着这个新选择：卖出？持有？还是继续买进？
 
今天的主题叫“好好思考”，我们来看看大家是怎么思考这个问题的。

2012年2月，巴菲特写了《致股东的一封信》，讲的特别好。他说有人问我黄金怎么样？他说黄金在全世界的储量大概是17万吨。17万吨什么概念？你可以铸一个球，这个球可以很轻易地放在一个网球场内场，大概就占我们酒店这么大的地方。
 
当时黄金的价格是1750美金/盎司，黄金球总共的价值折合就是9.6万亿美金。9.6万亿美金你还可以买下美国所有耕地，4亿英亩，买下16家埃克森美孚公司，这是美国当时最挣钱的公司之一，此外你还多出一万亿美金的零花钱。

这个时刻，如果你手里面有9.6万亿美金，你会做什么样的选择？你选黄金球，还是选美国4亿亩耕地、16家埃克森美孚公司外加1万亿美金零花钱？
 
巴菲特说美国所有耕地每年会产出大量的玉米、小麦、棉花以及其他作物，且收成逐年提高，16家埃克森美孚公司每年分红多多，而如果你选择黄金，你每天晚上都可以深情抚摸它，就像我那位女同学，可它不会给你任何回应。

这是个很好的思考问题的方式，我很喜欢他这封信。他用了什么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呢？他把一个复杂问题简单化了。
 
什么叫复杂问题？黄金的价格到底会涨多高？黄金什么时候会下跌？这是一个复杂问题，它的顶和底只有上帝才知道，几乎无解。
 
简单问题是什么？它用一个虚拟资产的价格，黄金的价格和一个实物资产的价格，你的耕地、股票的价格放在一起做了个对比，实物资产的价格是因为有了现金流，我们说有了现金流就相当于有了万有引力，估值再高还是会回归的。
 
虚拟资产和实物资产的对比可以简化成一个简单问题，所以他给出了很明确的答案。但如果我们再进一步思考，就会发现还缺一点，巴菲特没说回归概率，什么时候大概率一定会回归也不知道。
 
在11年底12年初，我的好朋友归江写了一篇研究报告，我当时看遍所有有关黄金的研究报告，他这篇最出色。他做了一个什么样的解答呢？他说金融市场的指数或价格不服从正态分布。但是取对数分布以后服从正态分布。
 
所以他做了两个动作：
 
第一，用通胀率过滤所有黄金的价格；
第二，取自然对数。
 
所以就有了这张图。红线是黄金历年的平均价格，上下两条线代表的是黄金突破了它的边界，突破了两个Sigma，用正态分布来讲，还继续往上走的概率会有多大，回归的概率会有多大。用这张图来说，回归的概率是95%，而且一旦回归到均价，要跌一半。

我的好朋友把一个复杂问题简单化了，这是好好思考的威力。
 
我学了创新院的《科学精神》以后，就发现这个东西很有意思，有人把它叫做傅里叶变换，就是把一个时间、时域的问题转换成频域问题。有人说我们看这个世界缤纷复杂，但是上帝早已经把它转化成一个可以谱写的乐章。
 
我们学习科学精神，学习所有的工具，就是为了认清上帝的乐章，透视它，穿过我们的感性、理性来透视它。

后来结果怎么样呢？那根圆圈就代表着2012年黄金的顶点，真的跌了一半，现在每盎司大概1200-1300之间徘徊。当时那批冲进去买的中国大妈们被套在里面了，为什么呢？

原因很简单，大家可以读一下李善友老师推荐的《乌合之众》，在我们每个人的基因当中都根植了一个基因叫从众因子。当成交量开始往上涨的时候，就像鼓点一样咚咚咚，我们的从众因子开始共振，然后我们就成了乌合之众。
 
我在说大家，也是在说我自己，在每一个自己不熟悉的领域，我们都会有这样一个从众性。因为我们是社会人，我们的恐惧、喜悦惊人的一致且会相互感染。
 
接着说黄金的事儿，如果我们再回到2012年，你会发现市场上的大机构们纷纷在发行黄金基金、矿业基金，最疯狂的时候，大家趋之若鹜。为什么？难道这些专业人士看不出来它的风险所在吗？
 
我曾经百思不得其解，后来我想明白了。同样是混沌推荐的，在芒格的误判心理学里面讲到那句话，如果你要了解和说服一个人，你要诉之利益。

对于公募基金来说要的是规模，规模越大管理费提的越高；对于私募基金来讲，它要的是波动，短期的盈利上去了，我就可以收绩效费，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，这就是利益的抉择。
 
想明白这一点后我真是无限感慨，我想起海明威那句话，他说战争中总有堕落的人，可是还有哈佛毕业生。他说上帝请赐予我不为金钱所动的人、不为权利所害的人、讲真话爱思考的人、担责任珍惜荣誉的人、勇敢的人。

我们读哈佛耶鲁、读清华北大、读中欧、读混沌不就是想成为这样的人吗？

可这不容易，为什么？后来我也想明白了，要成为这样的人，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。
 
再举个例子，回到上次2008年金融风暴之前，中国A股股市的时候，那个时候在2007年，从2005年A股见底998点，每年以1000、2000、3000点大涨，到了2007年非常疯狂，6月份以后，每天以平均150点的速度往上升，平均每两个月升1000点。大家说10000点指日可待。
 
我想问，如果那个时候你是基金经理你怎么办？可能你说，我已经懂得了专业知识，就像巴菲特一样，我用了回归的分析方法，我就慢慢减仓呗，可是问题没有那么简单。
 
我再问你，如果你的客户跟你在一起，你怎么办？客户说要买，你怎么减？也许你会说，我就说服他啊。可我再问你，当你在减的时候，每天指数以150点的速度在涨，每两个月以1000点的速度在涨，客户看见所有人都在挣钱，只有你不挣钱，你怎么办？
 
特别是如果你在这张图的2004年就成立了中国的私募基金，这是中国私募基金的元年。当时所有私募基金的规定是这样的，首先起点是100万，其次客户的封闭期是一年，客户如果在2016年买了这个基金，它必须被锁定一年。客户一定会非常愤怒，你耽误了他赚钱的时机，你给他巨大的机会成本。这时你怎么办？
 
可能这个时候你还会说，既然客户这么要求，那我就随波逐流呗，我就给他买一点呗，挣了大家都开心，万一跌了，所有人都跌，我也不承担责任。事实上，这是当时市场上大部分所谓专业机构做的事儿，叫做空，但是它又做多了。

当然有人没有这样去做，我很荣幸，30岁的时候我参与了这家公司，这家公司叫赤子之心基金，是中国最早一批做价值投资的机构，2004年中国第一支做私募的基金，当时它就做了这样的减仓行为。
 
从2004年一直到2007年，2007年下半年以后，它的基金净值走势都突然走平了，原因在于它在4000点、5000点以上完全清仓了，客户天天围着他吵闹，我的老板跟我们说，有的客户甚至说要放一把火把我们的基金烧了，换做是你，你怎么办？
 
我的老板说我不会这个时候去买，客户再怎么逼我我都不会去买。因为我自己的钱都不会去买，我不会把我客户的血汗钱拿去冒这个险，这违背了我的原则。唯一的办法是解散，他想了很久，最终这个基金在2007年底彻底清盘解散了。
 
后来我去看他，那晚我记得很清楚，到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楚，昏黄的灯光下，他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抽闷烟，沉默了很久突然叹一口气，他说这是命。时隔10年，此时此刻我还记得那声叹息，所有孤独、无奈、寂寥都在那声叹息中。叹息背后是他对专业的坚持，对原则的坚持，以及他为他的原则付出的代价。

又隔了好些年，我重读塔勒布的书，塔勒布说他从荷马史诗《伊利亚特》中看到，英雄之所以成为英雄，不是因为战场的成败，战场成败是命运女神的杰作，有很多随机性。
 
英雄之所以成为英雄，是因为他的行为十分英勇，他有原则。
 
我们总说成败论英雄。可你的事业会有起伏，你的人生也会有高低。你会发现在那些真正的至暗时刻，支撑你的不是财富、名声、地位，而是你的原则，是你的正直、诚实、勇敢，是上帝在我们出生时就根植于我们内心深处的东西。

具体体现就是，什么东西你坚决不做，王石说万科坚决不行贿，任正非说不要让雷锋吃亏，我觉得都是这种原则。
 
只有有这种原则，你才能不在人生中迷航，只有有这种原则，你才能在残酷的寒冬中嗅到玫瑰的芬芳。
 
最后这句话来自我很喜欢的余光中老师的诗《致未来的你》——

孩子，我希望你自始至终都是一个理想主义者。 
你可以是农民，可以是工程师，可以是演员，可以是流浪汉，但你必须是个理想主义者。 
童年，我们讲英雄故事给你听，并不是一定要你成为英雄，而是希望你具有纯正的品格。 
少年，我们让你接触诗歌、绘画、音乐，是为了让你的心灵填满高尚的情趣。 
这些高尚的情趣会支撑你的一生，使你在最严酷的冬天也不会忘记玫瑰的芳香。 

聊到这又回到演讲主题，我们从少年、青年走到中年，到底是什么支撑我们在人生的至暗时刻，做出让你成为自己心目中英雄的抉择？
 
时隔10年，到现在我都记得老同学那声叹息，也许他的基金在那时结束了，可在我心中，他永远都是我的英雄，我也希望自己成为那样的人。
 
我们到底如何成为自己内心当中的英雄？我想答案已尽在不言中了。

谢谢各位！